满斟绿醋

奥菲欧的情人……们

觉得班萨和表哥主教这个组合很好玩,也写了一篇。初衷是想让两位拳王像韦伯姐妹那样撕一撕。

主要角色:班萨,表哥主教,扎随意。

故事背景:莫扎特同时在和萨列里与主教交往。

想不出起什么标题好,就把上一篇德扎的标题改成了复数。

弃权声明:不会用于商业用途。与真实历史毫无关系。

 

1.

“听说了吗?莫扎特和萨尔茨堡的大主教又和好了。”这是罗森伯格在萨列里起床梳洗时带来的消息。

“是那种意义上的和好么?”萨列里问,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不屑地笑笑,吩咐贴身男仆把装饰了过多褶裥的衣领换掉。简洁的丝绸衬衫将他结实的胸部修饰得更加挺拔。和维也纳那些初出茅庐的花哨青年(比如莫扎特)相反,萨列里的服饰端庄到了卖弄的地步。而他的晨妆不知不觉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

“可是亲爱的安东尼奥,那个大主教,我发誓他长得像你……”

“怎么可能!”萨列里呵斥道,他专横的视线比舞台上的克里奥佩特拉更加有力地表达了“谁能同我相提并论”的意思。

 

2.

“莫扎特好像和萨列里不清不楚的……”见科洛雷多毫无反应,阿科伯爵试图唤起他的自尊心或者责任感——什么都好,“您大概还没见过?就是陛下最借重的那个意大利乐师,一个阳奉阴违、口蜜腹剑的小人,背地里做下许多阴损事来阻碍他前程。莫扎特这个世无其匹的蠢货居然和他交情好到了床榻上——”阿科猛然住口,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正像萨尔茨堡的前乐师一样谈吐粗俗。

主教正在一本手工极其精美的羊皮簿上记录着什么。本子的封面上烙着一行希伯来文的诗歌:“我的佳偶啊,你秀美如耶路撒冷”,但是主教用它来记录税收和放债情况。听着阿科喋喋不休,他全然不为所动:“你这是预备拿你自己看不顺眼的事烦我一辈子吗,阿科?你实在受不了他,就跟列奥波德说去吧。这种事充其量也就父亲有立场管管。”

“怎么就变成是我受不了他了呢?”阿科无可奈何地说,他看起来不像是在质问主教,更像是在质问天主。

 

3.

一如既往,理性与批判带给科洛雷多的良好心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但心态崩了不是他的错,总是因为现实比戏剧更加荒诞、更有想像力的缘故。

一星期后他依约来到莫扎特的包厢相会。作曲家热情如火地拥抱他,当即奉上缠绵的热吻。包厢的门从里面锁上了,帷帘也严丝合缝,制造了一个令人安心的幽会环境。主教与莫扎特互相拉扯着解开对方的襻扣,忽然一个不太好的预感攫住了他——衣服的手感不对。他触摸到的明显是女式裙袍的花边。考虑到那天是约瑟夫二世主持的庆典,到场的女宾莫不身分高贵,他不愿让对方难堪,打算趁着黑暗离开此地。但是对方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也发出一声狐疑的叹息。

“不对。您是谁?”这是一个男性的声音,拥有不逊色低音提琴的音质,光是说话间就充满了如诉如泣卖弄风情的意味。这个男人迅速扯开了一点帘帷,让适度的微光透入包厢。

两人第一次照面了。

 

4.

“萨尔茨堡的大主教?”

“萨列里。”

他们仔细地互相打量了一番,目光中同时流露惊叹,彼此都感到无法攻诘对手的容貌和身材,因为这在很大程度上等于贬低自己。他们也无法掩饰瞬间升起的、双向的恶意。那是心有灵犀的同类之间才有的深刻敌意。

“沃尔夫冈想必将来一段时间都不缺父爱了。”萨列里叹息道。尽管科洛雷多保养得法,他还是凭着惊人的直觉判断出了他的年龄。

“他也不再缺少一个最出色的二流作曲家的陪衬了。”科洛雷多反击迅速。

“选举失利的神父。”

“效法吕利的歌伶。”

“当众分手。”

“暗里使坏。”

即使是苏珊娜与马尔切琳娜也不会撕得更不要体面了。随后他们厌恶地对视了几秒,那个意大利人率先忍俊不禁。

“上帝啊,我们这是何苦?”他说,当着科洛雷多的面扯下身上那件价值昂贵的女式睡袍,换上自己的礼服。他模样倜傥,目光放肆,睥睨的神态中有种不可一世的自信,女服披在他身上并无不谐调之处。易装就和信徒改宗一样,有时纯粹是个信心的问题。

“得了,”见科洛雷多沉默不语,他又笑了起来,“严格来说,那个小混蛋并没有背叛,他至少对我们这个类型相貌的人是忠贞的。”随后他抚摸着嘴唇,给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真情实感的赞美,“而且您看上去一本正经,吻得却着实不错。”

 

5.

知道闯下大祸,当晚莫扎特识相地没有露面。但是此举只是稍许延缓了他的刑期。因为他既逃不出维也纳,也逃不了一辈子。萨列里逮住他后漫不经心地揍了他一顿,揍得相当仁慈,远远低于他所应得的。科洛雷多也扬言要揍他,但是莫扎特对此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长期的经验让他知道科洛雷多的雷霆之怒不过是舞台上的音响效果。

现状没有任何改变。莫扎特的情人数目未曾减少。

 

6.

“我们如此相似,你何必非要两个?”萨列里那天照例揍了莫扎特一顿,直到他承诺不再偷偷溜走,留下完成一次三人在场的会谈。

“我不想管理你的私生活。”科洛雷多说,“但我也不想和这个小人为伍。”

“选一个吧,你有充分的自由。”两个情敌达成了共识。

莫扎特看起来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你们都是这么看待我的吗,一个只认识肉体的好色之徒?”他悲哀地拿手指敲敲桌子,振振有辞,“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比如科洛雷多就从来不肯穿上女装,不然我们几个就可以假装是萨弗和她的女伴在莱斯比亚岛了…….不是,重点在于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正因为我爱的是你们的灵魂,所以才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你们现在相信我的爱是真诚的了吧?”

萨列里琢磨了一下,转向科洛雷多:“大主教,这番高论我委实反驳不来。你研究了一辈子普罗泰戈拉他们学派的诡辩,学以致用正在此时,你来说说哪里不对吧。”

“你还是再揍他一顿吧。我告辞了。”科洛雷多说。

 

7.

凭心而论,两人介意的并不是莫扎特情人的数目,他们只是讨厌对方。

“您结婚了吗?”有一天科洛雷多问萨列里。

“结了一点儿。”宫廷乐师回答。这个答案充分反应了他的私生活状况。

“您呢?”乐师反问主教,见对方流露出观看智障的眼神,于是兴致不减地自问自答,“当然啦,您是上帝的新娘嘛!”

“萨列里先生,”科洛雷多说,“您知道维也纳不止一家沙龙为我们几时打一架开设了赌局吧?你就这么想成为人家的摇钱树吗?”

 

8.

莫扎特与康斯坦丝好上的消息成了维也纳一段时间的话题。

“抛弃了卡瓦列里夫人,却选择了康斯坦丝!”多数人为他的品位痛心疾首。

“那个女孩漂亮吗?”不少人对此感到好奇。

“称得上漂亮。”达.蓬特说,“有着罕见的饱满的胸部。一个迷人的俗物。莫扎特就是喜欢迷人的俗物。”

达.蓬特不知道他无心的点评让在场的两个听众同时躺枪。科洛雷多涨红了脸。而另一个迷人的俗物哈哈大笑。

 

9.

“您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萨列里问,“总不会是为了爱情吧?”

“不是为了爱情。”科洛雷多说,“不过我的确爱他。”

“我也不是为了爱情。”萨列里说,“只是为了证明他不值得爱。”

 

 

10.

“亲爱的朋友们,我快要死了。”莫扎特准备了面包和葡萄酒,铺上雪白的桌布,把科洛雷多和萨列里请来,“我已经两度遇见死神。请不要为我伤心。”

“所以这就是你最后的晚餐吗?”科洛雷多说,“你还要亵渎神圣到什么程度……”

“死神为什么要找你两次?”萨列里不解,“打死你我只需要一分钟就够了。”

“他让我只去爱一个人,随便什么人都好,如果做不到,我的死期就近了。”莫扎特怕得直哆嗦,“但我拒绝了他。相信我,那真的是死神!他比我爸爸还可怕!可是只爱一人的人生哪里还值得一过呢?如果不能爱所有人,我的人生就是一场错误。”

“我只有三天好活了,你们可以对我好一点。”莫扎特伤心得噎住,一口酒都喝不下去了。

“他终于傻到出现幻觉了吗?”萨列里问科洛雷多。

科洛雷多摇摇头。

“行了,别瞎激动。”他对莫扎特说,“那个死神是我扮的。”

 

 

11.

去掉了心病的莫扎特欢呼着跳起来,挨个儿吻他们。“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他向科洛雷多保证。同样的话他又跟萨列里说了一遍。两次都是真心的。每次说这句话时他都是真心实意的,包括对他的鹦鹉和猫。

“看吧,死亡也无法把我们分开!”莫扎特得意地说,“不过科洛雷多,你可真无聊。”

科洛雷多对他忽然爆发的诗兴和指责无动于衷:“你能先告诉我,‘我们’指的都是谁吗?”

 

12.

莫扎特在维也纳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您为什么从来不肯资助他?”萨列里问,“难道是在等他来求你?”

“如果我提出资助,等着我的就是分手。”科洛雷多说,“但是你为什么不能停止迫害他?”

“我真不好意思在这件事上贪天之功。他最大的迫害者是上帝和他自己。”萨列里说,“我所有打击、诋毁他的手段,也无非是使他在阿波罗的桂冠之外,获得另一顶殉难者的荆冠。好像我嫌他身上的光环还不够让我羞耻似的!”

 

13.

“我要是能有赫拉克勒斯的力量就好了。”科洛雷多把火钳掰弯又复掰直,语气中流露出对这种纯粹的肉体力量的唾弃,“只有他曾经用暴力打倒过真正的死神,从他手中把俘虏夺回来。”

“我的希望和您背道而驰。”萨列里面无表情,心烦意乱,“莫扎特他怎么还不死?这是在逼我亲手杀了他!我被他囚禁了太久,久到只剩下一个盼望,就是解脱时刻的降临。他必需死,不然我就活不成了。”

科洛雷多微微一笑,那是上流贵族们对拙劣的谎言表示大度的笑法:“您打算去见见他吗?我正打算去见他。”

 

 

14.

“您还好吗?”在莫扎特的休息室外,萨列里问科洛雷多。莫扎特指挥魔笛中途昏倒了,这已经是他这个月中第四次昏厥。科洛雷多似乎和莫扎特发生过激烈的争执,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只能用摇头来回应萨列里的问候。

 

15.

半小时后科洛雷多看到丧魂落魄的萨列里。他正从莫扎特的休息室走出来。

“他终于死了!”萨列里说,他嘶哑的话语在空旷的回廊里激起似大喜又似大悲的回音。

“您也被拒绝了吗?”

面对科洛雷多的询问萨列里爆发出一阵狂笑:“没有!他和我相约在天堂了!”他持续地大笑着,一直笑到浑身脱力,“这使我的一切拒绝和反抗都成了对自己的嘲弄。”

“反抗他的音乐就像在反抗整个天国一样。”他感到再也无力支撑自己,于是扶着廊柱屈膝跪下,“是他点燃了我的骄傲,然后摧折了它。”

“我反抗他,是因为我爱他。我拒绝在他面前一败涂地,成为被他拯救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尽管我知道如果放下骄傲,自愿臣服,我将获得怎样的乐园。”

在自我剖白中萨列里似乎渐渐找回他的力量,那种妖魔般的意志、笼中猛兽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

“我决心已下,不再动摇。既然怙恶不悛,干脆错尽错绝。”他慢慢拭干面颊,那是他留给信仰的最后一滴眼泪。

“谁先说出够了的,谁就永远在地狱沉沦!”(注1)

 

 

16.

“您不留下再陪我一会儿吗?”萨列里问,“再陪我一会儿吧。你一直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爱你胜过同胞兄弟。”他慢慢起身,来到科洛雷多面前,抬手抚摸他的脸庞,“如果没有你,我的镜中之影,我要怎么捱过这无穷无际的痛苦?”他又是自嘲又是自怜地说。

科洛雷多抓住他的手,将它按到桌案上:“我和你不一样,萨列里。你是个音乐家,和他天然就是竞争对手。可我只是音乐的承受者。我曾经遭遇了信仰的破灭,这让我痛苦。可是承认他的伟大、接受他的不朽对我并非难事。我爱过他。但我愿意成为哀悼他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在不朽面前自认卑微是有福的。越多的人被他拯救,我也越能得到安慰。”

“得啦,我亲爱的大主教,你撒谎撒得脸都绿了。”萨列里嘲笑他,“只要曾经触摸不朽,就不可能甘于平庸。你曾经以人的身份去爱他,就不可能再奉他为神明。你打算继续爱他吗?这很好,就像我打算耗尽余生去恨他一样。如果完美的爱能驱逐恐惧,那么完美的恨也可以。可是无论爱恨,只要对象是他,一个不朽之人,同时又是一个已死之人,都意味着痛苦。我们都需要一个火坑里的同伴,好从彼此的不幸中得到安慰。”

 

 

17.

萨列里再次拥抱了科洛雷多。这次科洛雷多没有阻止他。他们交换了一个烙印似的亲吻,带着一个人一生未报的仇恨。那力气比歇斯底里的暴君还更狂暴,但它逐渐消歇,变得疲乏安静,最后湮灭在一声痛不欲生的哽咽里。

魔笛的音乐未曾被它创造者的死亡打断脚步,此时从底楼大厅历历传来,静夜里清晰得如同耳语。大祭司正唱到“圣殿里没有复仇”,那已死的作曲家慷慨赋予了这段音乐无限的庄严与人性,使得在痛苦中不能自拔的两人也不胜惊讶地抬头。

二楼大小厅堂的所有窗户都洞开了,凛冽的夜风忽然变得柔暖,莫扎特坐在回廊尽头的窗沿上,冬天的月光交织着雪光,如同天鹅的羽翼,将他的身体刺透,他的头发像是销熔的黄金在燃烧,洁白透明的面颊上漾起玫瑰花香般的微笑,整个人轻盈欲举。所有属于尘世的重轭已经自他身上卸下,如同五月降临时褪去最后一件外衣。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莫扎特,但又知道那的确是他。

那是自绝望的死荫之地绽放的金色青春,从灵魂的痛苦深渊淬取的辉煌快乐。伦勃朗如果还活在世上,也会提起他以黑暗绘就光明的画笔,为无数世代的后人写下这一刻的美。

“在永恒里没有告别。我等着你们。”这精灵说道。楼下观众的喝彩浪潮般涌来。他消失在这声浪中。

这次科洛雷多与萨列里没有再质问他“你们”又是谁。他们相顾而笑,已经预见了自身的命运,也终于对自己彻底诚实。

 

18.

“末日审判的号角想吹就吹吧。(注2)你要拷问一个人的灵魂,它全部在此。” 

 

 

END.

 

 

注1:出自《麦克白》。

注2:出自卢梭《忏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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